第(1/3)页 神剑门上下自昆仑归来,面上皆不好看。 楚寒镜召众门人议事,开门见山,当即就说,“妖魔作祟,人心叵测,人界恐有颠覆之祸。”便是要商议对策。 景天与唐雪见二人失了魂一般在殿上听命。 同门师友已知晓此番变故,而今相见却只能暗暗叹气,千言万语无从出口。 “今有封神邪道流毒四方,乃截山川湖海之灵气,纳生民香火而成神祇之身。集万人之力,天精地华,只为一己之逍遥。贪求无度,奴役生灵,政教一体,横征暴敛,倘若天下处处神国,妖、人一应生灵皆为隶使,则正道不存。今后神域相伐,百姓相残,万世不得止休,吾等道统轻覆只在旦夕之间。此诚危如累卵之际。 “本门自祖师云天河传道,历世四百年,专务修行,不以剑法逞强称尊,惟愿天下人皆得真传,能炼气强身,内实精神,故强不能凌弱,长不能欺幼,邪不能伤正,上不能侮下,此意正道兴旺之基。诸位既入本门,得授妙法,亦当发此信心。见不平事而不鸣者,非吾门人,见不义事而不争者,非吾门人,见天下罹忧而独善其身者,非吾门人。 “今日起,即召各地云游弟子重返宗派,一一登记在册,若不愿出手抗劫,通通不准离开神剑谷,直至劫数消除再行处置。倘有不肖子弟,倒戈相向,为求长生而行邪道,当群起攻之,废其修为,囚入昆仑石牢。一经发现,立即通报,即便是余,如为魔心滋扰而背离正道,尔等亦不得留情。” 楚寒镜言语如剑,刚直不阿,向来是堂堂正正,对人对己都是如此。 大师兄起身建言,“楚前辈,此天下毕竟非我神剑门之天下,如今妖法乱世,不若以集天下人之力共抗之。大抵私封水神地祈之妖人,皆躲匿边鄙之处,愚弄一方百姓,苦心经营,筹集香火,待一朝功成则不可制。吾正道之士,当有此心——凡天下之事,皆由天下人管,若是只有我们鸣不平,而叫天下人庸碌待毙,则邪魔外道滋孽不可遏制矣!” 众同门点头称是,楚寒镜思忖片刻即有决断,“正是如此,百姓安则天下治,生民乱则灾殃起,此番劫数因人而起,合该因人而治。” 神剑门人齐心协力,商榷对策,外则联合正道修行门派、望族,各派人手组建人界巡察,监管天下灵脉,逮捕神道邪修,内则钻研诛神法门,截神道气运于微末之时。 商议罢,楚寒镜便分派人手行事。众修各领命而去,却留下景天、唐雪见二人,他们见楚寒镜沉吟不语,一同上前请命。 “弟子愿请出战。” “弟子亦然。” 楚寒镜问道:“龙葵小妹是否身陨?” 景天急忙取出蓝玉宝珠,并将此前故事具以相告,“门主,求您救一救她!” “且先不论是否能救,即便真的将她救活,尔等又该作何自处?” “我,我只想救活她。”景天面色凄凉。 “这蓝玉宝珠内蕴太阳剑意,其质纯有,故能凝一缕精魄不散,这便是有了一线生机,倘若轮回未断,凭此残魂,亦可保她投胎转世,如今想要救她,恐怕……”楚寒镜微微蹙眉。 景、唐二人相顾无言,正待告辞,却听她开口,“恐怕只有一个法子。” “是什么办法?!楚门主,求您告诉弟子,景天愿效犬马之劳,为宗门大计粉身碎骨!” “弟子唐雪见甘愿舍却此身,只求掌门告知秘法!” 楚寒镜挥挥袍袖,“不必如此。此法说来轻松,只是你们若想习得,非有大机缘、大毅力不可。” “还请门主明示。” “龙葵小妹是否和你说过,她如何得了人身?” “是当初云祖师四人以大道行、大法力施为,龙葵方能从魔剑桎梏中解脱。” “不错,非但是龙葵,便是我楚寒镜,今日能四方行走,同样归功于四宗妙法。云天河祖师年仅不惑便已贯彻太阴、太阳、少阴、少阳四象,乃称洞虚剑主,造化万物,抟炼阴阳,此间神通可谓至道,倘若你能习得洞虚剑意,自然能将龙葵的一道精魄凝练为神魂,为其再造人身,自然得活。” 景天忙问,“敢问门主,我该从何处习得这般妙法?” 唐雪见却皱眉暗叹,慨然道:“四百年沧桑,天下修士谁人不知神剑门洞虚妙旨?便是本门许多弟子同样苦苦追索,但时至今日,能重现云祖师风采者,尚无一人。” 楚寒镜点头,“不错,当年云师指点我等参修四象剑意,能得其一者便可独步天下。我苦思百年,至今只得少阴、少阳剑意,而未能一窥至道门径。” 景天不敢自比梭罗仙子,当即惨然而笑,“如您这般宗师亦不可得,那弟子岂非今生无望?” 楚寒镜宽慰道:“不必妄自菲薄,你是天界神将转世,自有倜傥非凡之行径,能习得诗剑大经,天资可谓精奇。而今又是多事之秋,四百年大计将成,合该有神功现世护法,这一道变数,许是落在你头上。不过话虽如此,洞虚剑意毕竟宝贵,不得轻易示人,你若想一观,需做出一番功业,好叫同门信服,如此我才可推举你去青鸾峰祭拜云师坟茔。” 原来当年云天河、韩菱纱夫妇隐居青鸾峰,此山终年为剑气笼盖,若无信物则六界无人得入。神剑门内自有信物,由楚寒镜执掌,历代杰出弟子皆可持此入山参拜云、柳二宗,受其点播,若有能者,自可领会洞虚剑意。 神剑传承直至他们二人终老,临死前,云天河将毕生剑道感悟化归于天地,不曾留下分毫,如此施为,却无意间令此山通灵,竟铸成载道之器,习剑者若入此地,修行之精进可一日千里,楚寒镜尝于此山悟道半年,出关时言于同伴,“山中自有真意。” 如今她便与景天约定,若他能在此劫中大展作为,即可入青鸾峰参修洞虚剑意,否则她私心偏帮,等若失信于同门。 景天得此一诺,精神大振,当即便要外出讨贼,此时唐雪见却有异言。 “楚门主,我记得本门记载,若以剑道成就而论,当属韩菱纱祖师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六界第一人,即便云祖师也要望其项背。莫非她的剑诀救不了龙葵吗?” 楚寒镜面露追忆之色,又道:“不错,世人皆以云师英雄慷慨为重,却不知其妻韩菱纱更在之上。韩师剑道以太阴为根,逆溯太一至上之道,乃有司岁掌天之大能,若能习得此剑,莫说龙葵尚有残魂未失,便是她神形俱灭,弹指间亦可再造新生。” 景天与唐雪见俱是崇敬,“这般剑法,想来是很难得见的。” “不,恰恰相反,你若要学,自去三世幻境中便能体悟,不过,若说谁能学成,恐怕往后千年都难有了。” 景天念及未来身那一道锦瑟剑意,他原以为三世幻境不过梦幻造作,如今方知其中奥妙,乃是韩菱纱以其剑道要诀布下此阵,能招来三世身,所见所闻,皆非虚妄。否则那道剑意又是如何显现? 得知救人有望,他二人心结稍结,胸中自有意气勃发,楚寒镜见士气可用,便着二人领神剑门玉符法旨,回渝州通报当地百姓,统筹巡察之计。 景、唐领命而去,御剑腾空,忽忽小半日光景,遁至渝州城外按下剑光。城内民事大堂执事见他二人剑光冲霄,灵气迫人,急忙出城相迎,说来也怪,景天往昔身为渝州百姓,尚无此优待,一朝入他神宗,身份大为不同。 渝州城里,景天倒也与许多人混个脸熟,同乡见面自有分说,楚寒镜顾及他二人与渝州百姓鱼水之情,故而遣他们来此召集正道。那唐雪见更是青年才俊,前些日子大闹唐家堡之故事尚为市井街坊津津乐道,她这一来同样被奉为上宾。 景天稍稍说明来意,又取出玉符法旨验明身份,执事得知是神剑门号令,立即着办讲茶堂大开集会,渝州成年男子皆来与会,渝州城内三大望族,十四宗派团团齐聚,每家每户青壮男丁排排围坐,景天二人坐在上首,颇有些不自在,当下稀里糊涂把楚寒镜的吩咐一一道来,等众人问及行事措施,这便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。 凡事先立名而后立行,立名者得其千秋功业,汗青留名,立行者却需如履薄冰,步步为营。能立名者,无非文儒,能成事者,其维生民。景天二人先前还自诩不凡,如今一落到实事关头,这便双双露怯,众人方知这神剑传人光鲜亮丽,原来腹内草莽。 当下众人窃窃私语,云、韩、柳、慕容四宗于天下有传道之恩,故而不论何方人士,皆要卖其传承后人一个薄面,况且神剑门乃正道魁首,素有威名,受万民景仰,凡有号召,天下人类、妖类,凡习剑道者无不响应,故而此番定要商议对策,不论是应付神剑门,抑或应对景天二人所言未来劫数,预则立,不预则废,此理诚然。 自官府流散,渝州百姓自治业已达百年之久,城中大小事务一应由讲茶大堂主持,诸民协商表决。如此可保公道,却难免事务冗杂,寻常时日有邻里纠纷,尚且要争辩数日,如今要出人出力,巡察四海五湖,一听便是苦差,谁家出钱,谁家出人,这已足费口舌。 景天二人在大堂上闲坐捧茶,心中焦躁却插不上话来,只有相视讷讷。 茶堂执事都看在眼里,便请他二人先行离会,可在迎宾楼休憩,若想去城里游逛,亦有专人相陪,茶堂议事有任何消息,实时都有联络。 景天稍加思忖,终究是婉言谢绝,他如今无心游逛,只想尽快交差,他虽不谙庶务,但永安当多年的磨练,也叫他有一颗玲珑巧心,识人任事也是惯熟的,在茶堂多看多学,自会明了其中门道。唐雪见与他一般心思,故而一言不发,倒是惟命是从的样子。 如此这般,从天明至日落,午间暂歇了一个时辰,余下时候争辩一刻不停,终究进展了了。 景天眉头紧锁,他已大约瞧出门道,若说渝州百姓,自古有侠气,慷慨豪杰之辈不知凡几,听闻天下有难,立即便要献策献力。只是这人界巡察之职,却非游兵散勇可趁,须得纪律分明,令行禁止,否则泥沙俱下,奸贼混杂,怕是反成灾殃。众人忧心便在此处,如何能得出个合用的章程,如何遴选人手,如何排查内鬼,都需专人责办。神剑传人毕竟势单力孤,若想成事,少不得要拉拢地方豪强。 此时便显出他二人生在本地的妙处,渝州城里有甚了不得的名门大户,有头有脸的人物,地方豪强三教九流,他们都是有数的,况且唐雪见自家便是渝州望族,她又是前代家主之孙,在世家圈子里也说得上话,故而要统筹人手也有的放矢。 等大堂的会一散,他们就被邀去吃茶,渝州城里头一号的酒家已大摆筵席,景天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繁多如流水的美馔,还有许多小厮仆役殷勤的伺候。他私心里,仍旧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计,不过大业当头,一夜间就成了负责百姓安危的大人物,这般的体会,与先前学道归来,故人相见难相认,又是另一种心思了。 唐雪见瞧出他神思不属,便暗暗传音相询。 景天答道:“我不习惯被人伺候。” 唐雪见嘲道,“你先前不也是永安当的伙计,伺候人的骨头吗?怎么这会儿翻了身,却不愿享受?” “享受?我哪有什么享受,正因为当过伙计,知道要赔笑的日子是什么样的,我才替他们难过。” “大善人,你倒是好心。”唐雪见脸色一暖,她是何等巾帼人物,自然也瞧不惯这些大家子弟指使人的做派,平日里她与唐家堡的下人相处,都以平辈论交,丝毫不作大小姐的脾性,“这年头皇帝是没有了,可奴才却还不少,他们天资有限修练不成,既不能食气不死,又无耕作的田地,若不想浪迹草野江河,便只能委身人下。他们多少是懂些剑术的,主家也不敢过分欺压,莫看他们陪笑,日子过得其实不差。倒是你,一个当铺伙计,不也如此?” “你莫小瞧人,我留在永安当那可是有原因的!”景天从前不曾与唐雪见谈及过往,但他已尝到世情滋味,便愈发想同唐家姑娘倾诉,他自己尚未承认,一开口却又止不住吐露心迹,“永安当以前的掌柜是我爹,只是他走得早,所以唐家堡就派赵文昌来接任,我是想继承爹的遗志,等以后赚了钱就把永安当盘下来,自己当掌柜,所以才留在那里。” “你爹可是景逸?” “咦,你如何知道?” 第(1/3)页